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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去年投稿本校文學獎的作品,

只有入圍決審......今年拿出來回味一下:)  獻醜囉!*

 

 

  塵土飛揚、咚咚咚咚的那條小巷,方圓一百公尺內就有兩個地方在施工。都圍起來了,前些日子還疑似天然氣管線漏氣,消防車和滅火器嚴陣以待,那天姐姐警告我逃離的一通電話叫醒了我。那條巷子叫做「中興街」,但沒有人稱作街,都說是中正路進去的那條巷子。這兩天,人行道階梯的光滑磁磚也改成了小碎石,好似要跟巷子一起煥然一新。

搬來這裡已有十年多,當初父母親結婚才十二年,我也才是十歲的年紀,就帶著許多玩具以及大小包袱來到新家。最大的衝擊其實不是要捨棄部分的陳年布偶,而是與相處四年的國小同學說再會,畢竟這不在我的小小人生規劃之中。不過新學校同學的熱情不久後就沖淡了離別的傷感,大家都對轉學生多少抱有些好奇,特別是我已五年級卻才128cm的「迷你」身高。當時的小學生都喜歡跟姊妹淘或好哥倆一起回家,有時就是連不太熟的同學也會一起走,只因家住得近,放學回家路線重疊。小時候喜歡練大聲公的我,無故就對一起走回家的同學大聲亂吼,有那麼一次,還被巷口的修鐵門叔叔「稱讚」聲音宏亮。而那時也時常以書信和前一個國小的同學聯繫,用歪歪扭扭的字寫下校園新生活,接著走向巷子中間的雜貨店買郵票,有時會多買一支五元棒棒冰含在嘴裡,把思念一起投進了外面的小郵筒。

再長大一點,剪去留了三年的長髮,開始背起沉甸甸的書包,巷子盡頭左轉的公車站牌,總是睡眼惺忪地背著英文單字或歷史公民。上了公車,不是藍衫的少男少女們,就是和我一樣:粉襯衫、紅百褶裙的女孩。各自看著窗外或是隨身聽螢幕的他們,想著鄭成功沈葆楨,或是福利社早晨很搶手的10元大肉包呢?而我則是低頭看著裙襬的摺紋是否整齊,再將視線移到才剛買不久的綠色學生悠遊卡,心想何時會變成橘藍綠桃的普通(adult)卡呢?神遊一番,終究得重新回到方才上車前的背誦裡,持續複習。

下課時分,在擠滿了上班族的公車上只能偶爾東瞧西看,看是否會遇上當年心儀的對象穿著藍衫向我招手。下了公車,深呼吸一口氣,雖然書包比早上更沉了,腳步卻十分輕盈,沿著那條巷子走回,幾乎是跳著走的。雜貨店的奶奶,總是在此時朗聲向我問好,課業、學校生活、與弟弟的相處……,就像家人般地問候,也不時給我加油打氣。一週裡,我總要看上她的慈祥笑容兩次,才會心安。過了兩年多,下課後就直接搭到補習班,晚餐、補習、唸書、問問題,時針指向11才疲憊地收拾書包,走上好長一段夜深的馬路邊,才又彎進我熟悉的那條巷弄。有時恐懼比夜還深,那樣的時間,在雜貨店再往前兩間的住戶,兩條黑狗總是十分盡職地朝我大聲吠叫,每次只得快步通過那一戶,或是直接冒險避開夜晚急駛的汽機車、切到對面的住家前,走向社區大門。

在不用補習的週末午後,巷口的小小租書店擠著許多青澀臉孔。任由指尖沿著包了書套的最新連載緩緩滑過,讓部分塵埃飄起,在由玻璃門透進的那道和煦陽光中飛舞。接著手指停在一本青春校園羅曼史,踩著窄小的樓梯到二樓屬於我的小小角落,開始兩小時的奇幻旅程。從雜貨店買了罐冬瓜茶,和著閒適的心情,盛夏的氣息香甜而沁涼。

雜貨店後方的迷你公園,偶爾會有小學生開心地玩著遊樂設施,或者踩在腳踏車上繞著6公尺見方的廣場。每次經過那裡,看到的經常是一位長髮紮成馬尾的女孩,與朋友開心的倒立在溜滑梯上,恣意玩樂嬉戲的身影。即使開始穿上白襯衫、黑百褶裙之後的歲月又開始留起長髮,卻也留不住童年歲月的逝去,那純真呢?可是一直記在心底的!酒紅色的後背包轉為黑色斜背包後,裡頭的書也從「基測勝經」變成「學測大滿貫」,唯一相同的是,一疊紅筆龍飛鳳舞過的考卷,總會安穩地躺在資料夾裡。青春的節奏,就是走路時,書中的塗鴉和筆記隨之躍起的頻率。這段路伴隨我度過從白布鞋改穿黑皮鞋的學生歲月,與地板接觸的叩叩聲響,於清晨和夜深時分迴盪,好似大方宣布我的離去與歸返。

而傍晚時分的巷子,是最熱鬧的時候。將近五點時原本在人行道上溜直排輪、腳踏車的輪聲漸小,安親班老師的叫喚聲隱沒在幼童的尖叫聲中,接著漸弱。五點五分,好多雙尖頭、圓頭皮鞋的叩叩聲,也有幾雙布鞋、好幾雙高跟鞋急促踩過鋪著白瓷磚的人行道,偶爾還會有犬隻爪子的窣窣聲響,規律的隨著主人慢跑的節奏,一路打著溫馨的節拍。三兩成群的老人家,站在家門口聊著天,盼著孫兒的歸來。位於市郊地區,下班時段的車聲喧囂,從巷子兩頭竄入居民耳朵裡,提醒主婦們要準備做飯了。六點過後,天色與聲音暗了下來,幾隻蟬兒在車流的背景音中,自適地唱著牠們的歌,合奏起城市交響曲。

清晨過敏的鼻子,總會沿路嗅著嗅著,接受各方不同氣味的衝擊,接著嗅覺神經開啟。從中興街1號走到39號,沿路傳來各種味道,先是魯肉飯及乾麵的滷汁香氣、再是摩卡咖啡的濃醇、薑汁豆花的生薑香、鐵板麵的陣陣肉香。走了一趟,彷彿置身於小型社區夜市。咖啡店與豆花店的相繼開幕是在我穿著白衣黑裙的第三年,而小吃店及早餐店的味道則在搬入社區時一併儲存進味覺記憶系統裡。還有一種花的清香會在春天報到時瀰漫在空氣當中,粉的、白的、桃的交錯開於人行道上的花叢──杜鵑以溫婉的姿態綻放於三月中旬。

幾個蟬鳴葉綠、雁飛葉紅,小巷的孩子長大了,開始背起沉重書包。而我也追隨著崇尚自由的心,前往台灣的後山淨──花蓮。也許我是雀躍又期待的,但腳步不再天天踩在那灰白磁磚的人行道上,使我感到一陣落寞。大一能夠一個月返家兩次的頻率,到了大三變為約莫兩個月一次。每次我總是堅持要在巷子走走,即使並未計畫要前往哪個目的地。我想,也許只是想在經過雜貨店時,看到和藹可親的奶奶對我微笑寒暄。

不常返鄉的這三年來,小巷的天際線有點不同了。除了家對面那棟正在灌鋼筋混凝土的新大樓,還有……變成一堆碎瓦破磚的雜貨店。一月返家時,看到白色的工地圍籬時,心理的衝擊難以言喻。但角落一張白色的紙張,用電腦打上:「郵差先生,請將郵件投遞至對面16號之1,謝謝!您辛苦了!」使我露出微笑。此後,多次經過白色圍籬時,我都期待著,將頭往右轉九十度時能看到久違的雜貨店奶奶,很想念她的慈祥面容。

中興街的聲音和氣味是我在家鄉最重要的感官記憶。走在人行道上,我仰起頭,看著水泥叢林構成的一線天,也許不再像十年前的「山勢」了。不過,小巷依然在春天充滿杜鵑香;依然是我的小夜市;依然奏著低迴的城市交響曲。而小巷的居民,依然於傍晚帶著犬隻散步;於傍晚趕著孩子回家洗澡、用餐。永遠都會有幾位老人家,坐在小公園的花叢旁抑或聚集在家門口聊著,屬於小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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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願晴〞Michèl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